Rubber Duck /霍夫曼的黃色小鴨與巨大療癒


  赴金山訪友,回程時,在衛星導航的指引下,途經基隆。因為妻子靈光一閃,我們到了海洋廣場,成了賞鴨運動的一員。儘管,到目前為止,對於尺寸與藝術之間的相對關係,我仍有所存疑;但,卻也不得不承認,有些經驗與體感,隔著螢光幕,是絕對無法得知的。



  轉進場前道路的那一秒,一個超出常識範圍的黃色巨物,突然出現在眼前。在那極其短暫的一刻,我彷彿領悟了,為什麼電影、動漫畫裡,那些遭遇天外隕石、星際怪獸、巨大機器人的老百姓,會呆呆站停下腳步,用一種出神似的表情站在街口。畢竟,面對大到出奇的巨鴨,就連成竹在胸、存心前往的我,都不免在親眼目睹的瞬間,產生一種放空般的理解障礙......。

  事實是,某種以現實為基底,卻又呈現為超現實畫面的不協調感,只需要一道光影的時間,就能阻斷意識的流動,停滯思考的進行 ──

 1.「呃......」

 2.「嗯?現在是.......?」

 3.「...... 咦?」

 4.「!!!!!」

 5.「???」


  對許多不龜毛的人而言,無論上述哪一種反應,很容易就被籠統進「嚇到」的類別。但,具體來說,比起源自恐懼反應的「驚嚇」,這種腦內活動的停擺現象,其實更接近於「驚愕」,是一種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下,被迫進入抽離狀態的感受。

  於是,我明白了到底什麼是「黃色小鴨的療癒效果」。

  大部分的賞鴨群眾,都認為所謂黃色巨鴨的療癒效果,在於它可愛的造型(童趣)、明朗的用色(積極)、漂浮的律動(悠然)、緩轉的姿態(呆萌)......;但卻很少有人提到、論到與想到,心理療癒的萬般起點,都必須回到「釋放」的基準。一如談述式治療、團體式治療、重現式治療等等,儘管,仍有許多論調,將這些方式的操作宗旨,詮釋為針對壓力、傷痛、經歷及遺憾的「面對」;但,在我的理解中,面對事實、接受事實、消化事實、活在事實與甘於事實,終究是不同層次的事。

  從結果來說,雖然大多數人看到「黃色小鴨」的反應,都會表現成一句高八度的「好可愛喔 ──」;但,可以理解的是,在形成「可愛」認知的同時,人們之所以能夠敞開心扉,幾乎無所防備、被催化出陣陣發自心底的共鳴,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驚愕」所造成的抽離狀態。

  舉例來說,一如走進迪士尼、六福村、電影院或演唱會之後,總會因為獲得了暫別現實的理由,進而牽動一定程度的遁逃心理,支持著享受心境的形成;不同的是,比起有意識的購票、入場行為,黃色巨鴨的存在,形同利用視覺與感知的衝撞,在短暫的帶狀時間中,強制將觀賞者所身處的時空,扭變成一種既真實地不真實,卻同時又不真實地很真實的奇幻夾層。

  因為被強制驅動了遁逃於現實世界的心理,所以面對這段真實存在的不真實體驗,每個與黃色巨鴨四目相接的人,便在適應驚愕與抽離的過程中,本能地執行著判斷,想知道眼前的龐然大物,會不會帶來侵略與損傷。一旦確認人畜無害,心境已開、心防已解之下,隨之而來的,便是跟隨各種視覺與設計條件的牽引,筆直栽進了可愛、童趣、悠閒、寧願、詳和......等氛圍當中。

  如同遭遇著海濤的強襲,原本層層裹禦著心靈、點滴累積著空虛的現代人,眨眼間,彷彿全然剝除了外衣,被拍打進氣候鮮明的寒暑之地。有趣的是,因為很少面對冷熱,所以感受異常強烈;也因為不擅承受冷熱,所以反應極其明顯;甚至,更因為自覺認識了遽烈的溫差,而揮汗揮出了滋味、打顫打出了體會......。

  可以確定的是,以「療癒」而言,脫逃於真實世界的短暫徜徉,必定有其堪稱「釋放」的抒壓功效。但,依舊教我思忖而不能自已的是,如果藝術品的創作與成立基點,也可以僅自詡為媒介,在空去內在意涵的情況之下,訴求於獨角戲般的自我療癒,試圖利用後設的方式,填充其本該具有的核心價值;那麼,對當代社會來說,藝術與幻術的差別,會不會,也就只剩下武術與舞術的距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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