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墊

　　今天，我換掉了那個一直放在桌前，但其實並沒什麼在用的吸水杯墊。那是個在鶯歌買的粉紅陶板，圓圓的粗糙感，因為許多難以磨滅的回憶，就這樣跟著我一路回到了家；儘管我壓根不是個會記得把杯子放在墊上的細心人，但因為它是屬於鶯歌的東西，所以兩年前的我，認為自己責無旁貸。



　　許多時候，我不斷在提醒自己，我曾經跟鶯歌這塊土地感情深厚。熟悉的三鶯交流道、桃園八德匝道、機場支線、鶯桃路與桃鶯路...... 如果不是為了到鶯歌，北二高這回事，我可能到現在都還懵懵懂懂。剛學會開車的時候，我在往鶯歌的路上，第一次讓時速飆過120；還不會認路的時候，我在離開鶯歌的路上，硬是多花了兩個鐘頭才回到家；老是不開門的垃圾麵、廚桌就在客人身邊的阿婆壽司、總是加100元小油的加油站、被我視為路標的曠肉飯與戲院...... 土親？人親？無論如何，伸手拿起粉紅杯墊的那一刻，天真如我，以為還能為自己與鶯歌之間留住些什麼......

　　三年過去了。即便我不時像隻盤旋的鷹，刻意繞過中正機場，令自己滑降向這塊難忘的土地；但空氣中往來更替的陌生，卻早已成為逐客的暗示，讓我無法再在回憶當中多留片刻。於是我越來越少飛回這個曾經眷戀的地方，只留下幾眼模糊的回望，帶著兩頰灼熱的水痕，彷彿離鄉背景一般，腳下的油門，領我告別了這個情感上的第二故鄉。

　　取代陶瓷杯墊的，是塊樸實無華的方格藍布。透過悉心縫製的手工針黹，馬賽克般的重覆紋路，猛一看，竟有種令人暈眩的閃爍感。我不知道它究竟有沒有吸水的功能，但它放在桌上卻令我有種歸屬感，不知道是它原本就該屬於這裡，抑或是我原本就註定要與它相遇。不可否認，我仍舊是個不會記得放上茶杯的粗心人。同時以風格來說，我其實更不是個適合走民族風的傢伙。然而，一面看著眼前的方型杯墊，體會著箇中輕簡卻又無限深刻的手工溫暖，我的心裡，卻也一面湧出了某種踏實的感覺。我知道，我終於可以遺忘某些東西；我也知道，從此時此刻開始，與我邂逅的種種感受，將會遠遠超過我所留置在身後的一切。於是我總算將自己推出了那個停滯的時空，感謝這塊雅致的杯墊，在我勉力前進的漫長旅途中，給了我最後，也最關鍵的一股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