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賀香織

今天去了趟淡水老街閒晃等人，這才發現，原來真的有很多才華洋溢，同時又能感動人心的歌者，其實都不在螢光幕之前...



這位叫做古賀香織的女歌者，從外表看起來，我大概要稱呼她一聲大姐或者阿姨才是。在我漫無目的地從老街渡船頭慢慢向捷運站飄移的時候，她的歌聲與吉他，留下了我本來只是往前直走的腳步。

倚著淡水河岸，傳來了一陣吉他的音樂聲。一把女性的嗓音在人聲之中唱起，猛一聽，我還真以為是哪家海產店在放著日本的流行音樂。但只有流行音樂是不會聚集人潮的。更別說人圈裡還有小孩子了。這才意識到，原來歌聲是現場 Live 的！趕緊順著人圈，向中心點尋找旋律的源頭。

「古賀香織's現場演奏，每逢星期四...」

從人圈裡探出頭，我看見的是兼具有宣傳效果的中文內容。幾個大字色彩繽紛地寫在紙板上，靠著演奏者的吉他琴箱，就這麼令人感覺有點克難的擺立在地上。我不禁想著：或許這位大姐，中文講得其實並不流利吧？不然... 為什麼在歌與歌之間沒有說話，同時又只以紙板來作為跟觀（聽）眾之間的交流呢？但這個無聊的猜想很快的就消失了。因為吉他刷法的節奏，讓我不太能夠再分心去想一些奇怪的事情。

講到這裡，就先來描述一下這位大姐吧。

揹著吉它的古賀大姐，皮膚黝黑地站在淡水河邊。再加上她一頭不長的捲髮、大約不低於170cm的身高、略微豐潤的體態與臉型，雖說已經先知道了她的國籍是日本，但第一眼看上去，還真會讓人聯想到吉普賽風格的流浪樂手。喔，對了！她的眼睛雖然不大，但黑白分明、炯然有神。感覺起來不太像是印象中日本人那種有點略嫌細長的眼型。同時唱歌的時候，也總是望著天空，並在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麼， 這竟讓我淡淡的有種哀傷的感覺。

在淡水待了第五個年頭，像這種當街就彈唱起來的街頭藝人其實已經碰過了許多。再加上西門町時常也可以見到，所以對我來講，在大街上聽到人唱歌，其實並不是一件太怎麼稀奇的事。本來我是很少會在他們面前停留超過十分鐘，同時也很少有過想掏錢出來的念頭的。這不外乎幾個理由。第一，是因為覺得他們唱得實在是不好；第二，則是認為在姑且不論好或不好之餘，他們的音樂，並沒有讓我覺得感動。但這位大姐卻不然。她的音樂無論是演唱也好、演奏也好，一切的呈現，在我為了她而停下腳步，甚至是倚柱而坐的30多分鐘裡，不只一次地讓我全身寒毛直立。通俗的說就是渾身起雞皮疙瘩，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隨著曲子或是旋律的轉換，而讓我聽到在心中湧起陣陣的共鳴。

「實在是太棒了...」

心中嘟嚷的頻率，40分鐘裡恐怕也有個超過十次吧... 而講起我為什麼會對她的音樂如此著迷，我想不外乎是因為她音樂的節奏、歌詞的內容，另一方面，當然就是因為她的唱腔與嗓音了。

先說歌詞吧。

在我有限的日文能力裡，她的歌詞給了我很多感動。其中有幾個詞是在多首曲目之中一再重覆出現的，那就是「鳥」、「天空」、還有日文之中類似我們中文裡所謂「呼告」用法的幾個語助詞。有一首歌我記得大意是這樣的：


　時光一直在改變　我們都與過去的自己有了不同
　想要像鳥兒一樣的展翅飛翔　尋找內心所嚮往的自由自在
　藍色的青空
　藍色的青空
　也許未來的旅程是無法瞭解的挑戰
　嘿～～
　如果是你的話　我想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如果是我的話　我想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詳細的語句我記得不是很清楚。畢竟我檢定只到三級，要精確的即時對解出現場演唱的原字原意，對我來說的確是有些勉強... 但大意我是知道的。而且同時也正因為我聽得懂這些所謂歌詞裡的大概內容，所以在她賣力的演唱之中，身為她來到的異地的國民的我，其實已經開始在覺得感動了...

歌詞以外，古賀大姐洗練的吉它技巧，我相信那絕對不是短時間的演奏演唱就可以達到的。別的不說，光看吉它音箱下方黑色的墊板已經被 pic 刷到泛白，想必這就已經是很多人所無法做到的了。再加上她對於刷弦時力道輕重的掌握、速度快慢的搭配、上下回刷的節奏以及切弦、拍板這等等技法的嫻潤圓熟，如果說這還不能夠在一首甚至半首曲目的演奏之中，在當下就扣住聆聽者的心弦，那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樣的音樂才能達到這樣子的境界了... 當然，我在這邊絕對不是要誇耀說這位古賀小姐的吉他技巧有多麼頂尖高絕的大師水準。我只是想試著表達出，她那份在現場聆聽時，所能夠在旋律的輕重緩急之中，彷彿切合與牽引到聽者呼吸的感覺。若你在急促的疊奏之後屏氣等待，她必然會以豪爽的單拍重刷讓你一吐為快；若你在悠緩的樂聲中試圖找到不流於空泛的旋律，則她也必定會柔裡帶剛，在一如訴說心事的氣氛裡保持住節奏的律動。我所說的，就是這樣一種拍拍到位，而令人從音樂中深深受到滿足的感覺~

最後，當然就是她的歌聲了。

古賀大姐的歌聲，微微的沙啞之中，卻蘊藏著足以衝過好幾個八度音的澎湃能量。也許剛聽見的時候你會覺得她有點像是在吶喊著些什麼，但她的高音仔細一聽，卻其實反倒比低音要來的純淨許多。這神奇的嗓音，讓她每首歌在副歌或情緒高漲的部分時，總是極其自然的就能夠感染聽到她歌聲的人，並在內心裡帶出他們激昂的情緒。當然，也就更別說她那總是在旋律最為深沉幽怨的地方，所再次以帶有磁性的嗓音來磨擦出的轉寰了... 這樣的轉音，真的讓人有一種熨在心底的感覺。

「啪、噠、啪、啪...」

從我身邊一個本來騎著單車的素描畫家身上，我聽到了他手腳並用所打出來的這個節奏。的確，在這樣的情境之下，真的用心聽她唱歌的人，是很難什麼事都不做的。

包括我也是。

跟著她歌聲音域高低著轉換，雖然身體沒有表現出動作與聲響，但是在心裡，我卻是以一個同樣愛好唱歌及欣賞音樂的人的身份，在隨著她旋律的抑揚頓挫而跟著發力。同時心情及思緒亦也跟著她的音樂與嗓音不住地轉換，時而因為聲調在我預料的時候衝上高昂而一起興奮，時而也因為她臉上總是燦爛的笑容而感到愉快，再因為歌詞中可能的一點淡淡哀愁而觸發感動... 總而言之，古賀大姐的音樂，我認為在我至今所接觸過的街頭音樂之中，也許我沒有資格為她下一個所謂公認的「最好」的註腳，但對我來說，她卻無疑，是最對合我音樂胃口的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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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ㄟ！你要吃吉野家嗎？我們在老街對面...」

由於跟朋友有約在先，於是在約莫不超過40分鐘的用心聆聽之後，隨著電話聲的響起，我必須要走了。在離開之前，我匆匆趁著古賀大姐在歌曲與歌曲中間的空檔裡，在她那看來有些顯得老舊的琴箱裡，輕輕的放下了三張一百元的紙鈔。

「謝、謝...」一把比開始時更為沙啞的聲音傳來，已經唱了不少曲子的古賀大姐，喝著水之餘，邊向我說了聲謝。

聽著她的這句謝謝，我知道自己之前無聊的推測可能並沒有猜錯。她的中文的確不甚流利，同時就連咬字，也其實沒有比我先前不用功的日本朋友好到哪去~ 索性，我操起了自己很久沒用到的日文聲帶，想試著跟她做些攀談。

「這些都是妳自己作的曲子嗎？」我問出自己從聽入迷起就一直想知道的問題。

「是的，都是自己作的。」

「真是太了不起了！」不太想去意識到身後人圈逐漸響起的竊竊私語，在開始覺得害羞以前，我繼續向著古賀大姐詢問。

「那... 請問妳有在賣自己的 CD 嗎？」經驗告訴我，通常街頭演唱的藝人會有在賣自己的 CD 。記得有一次我在跟今天差不多地方─淡水捷運站前廣場碰到曾經當過歌手的江明學，他也是在這裡掛著街頭藝人的工作證，邊唱邊賣著自己的 CD 。

「這個嘛...」古姐看來面有難色...

「CD 雖然是有的，但是今天沒有帶來... 淡水的話，我大概都會在這個地方C所以看是不是下次有帶 CD 的時候你再來呢？」

「那... 什麼時候呢？」我問。

「這... 啊！e-mail！你有 e-mail嗎？如果有的話可以留下來，等有 CD 的時候我再寫信給你跟你說。」

「喔喔~ 好啊~~ 那我寫給妳。」

「妳的好多曲子，都讓我覺得很感動。」邊翻著比平常還要空的包包，我繼續試圖要讓古賀大姐知道我有多喜歡她的音樂。

「謝謝~~ 嗯？你在找筆嗎？我有~ 你等一下...」因為電話又響起來，所以已經找到白紙的我，又一次的往包包裡頭翻去。但顯然地我的日文與古姐的中文都不夠好，所以她沒有聽明白我再次翻找背包的理由，而轉去從她自己的包包裡設法要找支筆來給我寫字~

「把拔... 他們在幹什麼啊...？」
「喔~ 葛格在跟她講日本話~」
「喔~~ 葛格在寫東西給阿姨~ 大概是要留電話吧...」

以上是一個中年父親跟他幼子的對話。在我們找東西與寫東西的短暫時間裡，光我聽到的，就不止重覆了三、四次上面的對答。真令我當時真的是又急又羞又好笑~ 一方面我一下子找不到自己的電話，一方面我又想說我不是在跟她要電話... 我沒事跟個可能是外國阿姨的人要電話幹嘛啊~~~ @_@ 不過算了~ 聽著小孩子用十足的童音一直在問，還真的是挺有趣的~~

「這是我的 e-mail ，我姓周。」
「好的，周先生是嗎？謝謝你。」
「你有在學日文嗎？」
「是的。我曾經學過日文。」
「真是謝謝你~~ 不過我今天喉嚨有點不太舒服~ 所以可能唱得不太好...」
「不~ 妳太客氣了~ 真的很棒！那... 我該走了~ 希望妳再繼續加油！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這段對話以後，交換了一個日本式的鞠躬致意，我帶著點剛跟外國人交談完的興奮，頭也不回的就往捷運站的方向快步走去。我想是因為現在才開始覺得不好意思吧~ 總之是一種有點複雜的亢奮，我一方面慶幸著自己的日文竟然還沒有生鏽，另一方面，當然也是為了自己能夠聽到這樣動人的歌聲與音樂而感到高興。同時，也為了在異地努力打拼的古賀大姐祈禱，祝福她能夠碰到更多像我這種被她的音樂所感動的人。